悬壶济世的爸爸

记忆追溯至妹妹七岁那年的那个致命寒热之夜。彼时，父亲正全心照料着大伯母家不慎扭伤脚踝的侄儿，对妹妹高烧至谵语的状况置若罔闻。瘦弱的我，冒雨背着妹妹踉跄至父亲的诊所，恳求他哪怕给予最基本的检查，他却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孩童发热乃常事，你这是小题大做了，多盖几层被子出出汗就好。”我跪倒在地，乞求他至少为妹妹注射一剂退热针，他却以一副责备的眼神回应：“你太不明事理了，诊所里满是等待的病人，我怎能让私情影响到为乡亲们诊治？”我背负妹妹踏上归途，他的心中竟未闪过一丝念头，去通知正在工作的母亲。

那夜，大雨倾盆，母亲在泥泞不堪的小道上，因一个踉跄，携着我和妹妹一同滚落山坡。母亲头部撞上巨石，瞬间陨落，妹妹幸得母亲庇护，虽逃过外伤，却因延误治疗，高烧侵蚀了她的心智。而我，从此失去了自由奔跑的能力。令人发指的是，父亲利用母亲留下的巨额保险金，资助侄儿远赴海外求学，全然不顾我成绩优异，侄儿却浑噩度日的事实。在保险金引发的又一次争执中，妹妹挺身而出，保护我免受冲突，却不慎与侄儿一同坠楼。父亲首先检查的，竟是侄儿的伤势，这一延误，令妹妹错失了宝贵的救治时间。事后，他试图让我噤声，紧握我的手，眼中含泪：“女儿啊，他是你的亲弟弟，家中唯一的血脉，你怎忍心让他走向歧途？”言及妹妹，他语气淡漠：“甜甜也有责任，她如今心智受损，咱们总得替大伯母那孤儿寡母想想。”随即，他擅自决定将妹妹的遗体捐赠，妹妹的眼角膜奇迹般地为一位显赫企业家的亲属带去了光明，此事一出，父亲的善名更甚。而我，坐困轮椅之间，被他以半哄半逼之策，许配给了他友人那位智力有限的儿子，最终命丧家庭暴力之下。弥留之际，父亲握着我夫君的手，言辞恳切：“女婿，糖糖若有不当之处，为父相信你绝非有意。”再次醒来，时光回溯至妹妹七岁的那个关键节点。

是妹妹痛苦的低吟将我从梦中拉回。睁眼，妹妹面颊绯红，呼痛声细弱：“姐姐，甜甜很难受。”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强忍身体的不适，贴近妹妹，触手之处，滚烫如烙。不容迟疑，我奔向邻家李婶求助。这一次，我誓要守护妹妹。我边跑边泣不成声：“婶子，婶子，甜甜情况危急，请您救救她！”我的呼喊惊动了村中各家守夜的犬只，吠声四起，穿透夜幕。

邻里们的关切迅速汇聚成一股温暖的力量，他们纷纷起身，有的披上外衣，有的手持雨具，焦急地聚集到我身旁。“糖糖，别哭，慢慢说，甜甜到底怎么了？”他们焦急而又温柔地询问。我勉强抑制住颤抖的声音，哽咽着回答：“甜甜烫得很，她说自己快不行了！”众人听后，无不面色凝重，即刻簇拥着我向家中赶去。

李婶一触碰妹妹的额头，神色骤变：“赶紧带甜甜找她爸看看！再烧下去，怕是要烧出大问题！”说罢，她轻拍我的背，试图安抚我的恐慌：“糖糖，别担心，你爸爸是医生，他会治好甜甜的。”我勉强点头，心中五味杂陈：“爸爸知道甜甜发烧，但他让我给甜甜多盖被子发汗。”李婶闻言，不禁一怔，王大娘则搂着妹妹，哀叹连连：“真是作孽啊，自己的孩子病了，难道就不心疼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话音未落，众人皆心照不宣，谁家没有骨肉，哪个孩子不是父母心尖上的宝？

王大伯已发动了村长的车子，村长得知此事，亦是放心不下，一同随行。妹妹滚烫的小手紧紧抓着我，我的心脏似被无形之手提在半空。妹妹在迷糊中呢喃着“姐姐”、“妈妈”、“爸爸”，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几位婶子的眼圈悄悄泛红。李婶紧握我的手，追问妹妹发烧的原因。那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我原以为会随着时间淡忘，但它却如此清晰，如同昨日重现。

那天午后，妹妹因为一块点心与小伙伴起了争执，不过是孩子间的寻常摩擦。然而父亲得知后，不问缘由便责令妹妹道歉，归来后甚至罚她禁食，站在雨中反省。秋雨绵绵，妹妹单薄的身影在冷雨中伫立了近两小时，直至父亲午睡醒来前往诊所，她才敢偷偷回家。彼时我刚满十岁，目睹妹妹的惨状，恐惧与不安瞬间袭来，我唯一的念头便是带妹妹找父亲求助。然而，当我冒雨冲进诊所，父亲却淡淡地挥了挥手，那句“小孩子发烧正常，别大惊小怪，多盖被子发汗就行”犹在耳畔，与此同时，他对堂弟的关怀备至，更显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