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意凉官姑爷

老妈子又问：“你莫不是找错门了？”对方还是不说话，老妈子恼了，提高嗓门喝骂道：“你到底是鬼是人？快转过头来，面对面说话，否则我关门喽。

”这头的老妈子忙叫道：“不能关门，不能关门，那是官姑爷！”官镜这才转过身来，笑道：“你们把这里的锁给换了么？”至从他上次和刘意凉闹过一场后，就不告而别，一走就是小半年，刘意凉没有去找他，只当他是死在外面了，没曾想现如今又回来了。

他小碎步跑过来同刘意凉招呼：“我的好姐姐，你可好不好？”“我好不好，与你什么相干呢？”他从衫底下拿了一个纸盒，里面是块松粉糕。

官镜将松粉糕递给身旁的老妈子，下头是个报纸团，包着的是一个金镯子。

他双手捧着金镯子，供到刘意凉面前，赔着笑脸道：“好姐姐，你仔细瞧瞧，这可是你之前当的鱼尾镯，我都给赎回来了。

”刘意凉接过镯子，十分高兴， 笑道：“果真是我的鱼尾镯子，真不错。

”“你现在终于放心了，我成事了，以后再不惹你生气，不叫你受委屈。

”鼻尖生黑痣的老妈子最能识脸辨色，早进厨房热了黄米酒和炒了虾仁出来，大家边吃酒边听官镜讲故典：原来他当时原打算回山南去，就到码头等船。

等到第二天，见码头上来了两辆车，其中前面的那辆车上下来一个身着黑纱裙的中年太太，后面那辆车下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原来是一位母亲要送她的孩子上船出门。

那太太送走自己的孩子后就一直叫着口渴，等跟随的人寻得水来，她却晕倒在地，鼻孔里流出白沫，四肢抖个不停。

官镜知道那太太是心绪乱，患了暗痧，便找得一支筷子去戳妇人的太阳穴和鼻尖。

他救了那妇人，那妇人在家治席请他，他席中起兴，唱了两句清喜戏的段子，原来那妇人也是从山南嫁到水北，中意听清喜戏，后来便留她在家中唱清喜戏……刘意凉埋怨道：“既这样，就该给家里送个口信，害得我们都以为你大概是横尸在哪里的街头了，日日夜夜为你提心吊担的。

”官镜倒了酒送到刘意凉嘴边，呵呵笑道：“刚开始是怕姐姐生气，不敢捎信回来，后来实在是想念姐姐，就存了钱，想着等存够了钱，把姐姐当掉的那些宝贝都赎回来，才有脸回来见你，但我那东家太太替我盘算，说一年给我算一次人工才拿得了大份。

我实在是想你，哪里就挨得到年底呢，就把事情来往跟她说了，她听了很是高兴，还给我们出了一个好主意……”他说得急，喘得厉害，要停下来喝水。

旁人也听得急，都异口同声问道：“倒是什么主意？快说，快说！”“她给了我一点钱，叫我买礼品回来同你道歉。

她说叫我接你去她家，她出钱给我们建戏班子，建清喜戏班子！”巷子且深且长，两边的青灰砖墙折折曲曲地绕着，兴许它们互相爱上了，想尽办法要挨到一处，奈何中间隔着路挡着呢，于是就成了一个不重要的悲剧，但并没有多少人关注，因为它们不引人亲近，因此没人向往，也没人为此赞叹。

墙上面伸出红漆木楼来，上头挂着密密麻麻的红灯笼，又成了墙，成了爱上烛光的墙；连排的红漆木楼上热闹非常，男女的嬉闹声、箫笛声不绝于耳，散了又聚，绕成圈成团后再往地下扑，仿佛它们就要赖在这闹哄哄的俗世里，再也不愿意走。

刘意凉指着上头的并排漆红木楼，问官镜道：“听上去很是欢乐，像是一个与我们全然无关的世界，却是什么地方呢？”“都是闲人雅客们听曲子吟诗喝茶吃酒的地方，也是有趣的热闹地方，还是我那东家太太的产业，等我们的清喜戏团子建成了，也是要在上面表演的。

”他们走到巷子尽头，往左一拐，又多出另一条偏道来，好几道发灰的原木门排着队等 在那里。

官镜推开第一道门，叫刘凉意进去：“乌太太在等你呢，快进去吧。

”“你呢，你怎么不一起进去？”“她早见过我了。

你先进去，她有话同你说，我在旁边屋等你。

”他推她进屋，随手把她后面的门关上了。

刘意凉打了个踉跄，站直身时，屋内的灯都亮了，那些灯都罩在红布灯笼里，发出赤融融的光，迷了人眼去，更哄了人的心智去。

屋正中站着一位身着黑色长裙的妇人，想必就是官镜提的女东家了，她东刘意凉招手：“走近些，叫我好好地瞧瞧你。

”刘意凉走到那人面前，见到红残残的灯光攀在那妇人的手上肩上及脸上，竟在她干软的皮肉上镀了一层雪白的霜，真叫人不解。

刘意凉问她：“我该如何称呼你？是否也像官镜一样，叫你女东家？”黑衣妇人想了许久，最后点头笑道：“你是可以叫我女东家的，但那个谁，什么镜的，他同我无缘无故，凭什么也要叫我女东家呢？”她又吩咐道：“转个圈给我看看。

”刘意凉一面转圈一面暗地疑惑，“做什么叫我转圈呢？”她问黑衣妇人：“虽说是好多年的习惯了，但仍是实用的，关于清喜戏的试曲，我选了两个，分别是《末子回城》和《米花谣》，你定哪个？我就唱哪个。

”黑衣女人摇摇头，笑道：“说什么呢？什么‘清喜戏’，又是什么‘浊悲戏’的？”又突地拉直了脸叫刘凉意：“手疾眼快些，快点脱衣服罢，要全脱尽，快点！”刘凉意惊诧道：“搞的是哪门子把戏？好端端的做什么要脱衣服？”“你不除衫，我怎么看肉皮儿？评不出肉皮儿是好是坏，我怎么给你分级别标价？”刘凉意就快要哭了：“这是哪门子的说法？！唱个戏还要看皮肉？”“是烟花门的说法。

”“什么烟花门？我不明白。

”“这里可是水北有名的烟花巷子，都是做皮色生意的，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是从巷子正门走进来的，青砖墙上的红粉灯笼成墙成山，那后头的男来女往，你虽看不见，却总能听得见，还不明白么？”刘凉意明白得差不多了，她只是不愿意相信：“什么烟花烟火，统统同我无关的！我是来这里唱清喜戏的！官镜呢，怎么还不进来？快开门叫他进来，我是他叫来唱清喜戏的，他要是知道你们这样害我，会跟你拼命的！”“他还跟我拼命呢？早拿了你的卖身钱走了。

你还听不明白么，就是他把你卖到我的烟花巷城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