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艳艳潇潇

一毕业，我就考公上岸，成为了父母的骄傲。

虽然，我并不太愿意下乡村，更想留在大城市。

但是父母却觉得，女孩子有一份稳定又体面的工作，这样就很好，我只好妥协。

上任第一天，我开着车从县城出发，一个半小时才到达魏家村。

进村先去村委会，我在村委会并没有看见村长。

准确的说，村委会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大门都上了锁。

我还记得先前培训时去过村长家，等到了村长家，我发现村长竟然还在炕上躺着。

「村长，我是许艳艳，我来报道。

」村长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艰难起身，倚在炕头的被子上。

「艳艳啊，那啥，我现在不太方便起来。

你今天就先回吧，等过几天，我好了再给你打电话，叫你来上班。

」我愣愣地不知所措。

「不算你旷工。

」村长显然看出了我的尴尬之处。

「村长，你咋了？」「没事，就是坏肚子，拉稀，没劲。

」「那村委会咋一个人都没有呢？」「全村都这样了，我还不是最严重的呢。

」全村……我震惊地看着村长。

「要不，你就挨家看看，反正也正好可以熟悉一下村民。

」我从村长家出去，又走进几家村民的院落，基本每家的人都躺在炕上，脸色潮红，又泛白。

有的人一直跑厕所，有的人恶心干呕，有的人说自己浑身是汗。

我看着症状怎么都不像日常的坏肚子，我就回来跟村长说，「这全村的人都这样，要不大家去镇上医院看看。

」「不要整事，一共屁大点事！」村长斜了我一眼，继续开口。

「我们魏家村是二十多年的文明村，要是集体出点啥事，今年的评优就没有了。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哎呦……我的肚子，我得去上厕所……」村长急忙下炕，穿着反鞋，跑向茅厕。

2我看村长说不通，就准备去其他人家劝劝。

一个大娘看起来很是虚弱，脸上的汗珠不住地往下落。

她瞧着我，眼里满是无奈。

听了我的劝说后，她干涸的嘴唇动了动，「丫头，大娘知道你好心。

但是我们村里交通太不便利了，公交车不通，私家车又极少。

现在人人都这样，谁能送我们去呢？」我想到自己只有一辆轿车，就不由得低下了头。

思绪杂乱的我，只好悻悻地走出这个院落。

「潇潇，我咨询你个事。

」我给在县医院的闺蜜潇潇打去电话。

「咋了，上班第一天就遇到难题了？」「嗯，村里很多人都拉肚子，还恶心出汗。

你说这是什么症状啊？ 」「是不是水有问题啊，咱们县城里很多村的水质量都是不过关的。

」「我觉得不是，如果是水的问题，那岂不是早就应该上报了。

」「嗯……」潇潇思考了一会，缓缓开口。

「那……有可能是中毒，食物中毒也会拉肚子，腹泻，干呕。

具体的病情还是需要化验才行。

」我撂下电话，再次找到村长。

「可能是中毒。

」村长听完我的话暴跳如雷，「别瞎说！」「真可能是中毒，我给我县医院的朋友打过电话了。

」「村长，这事不能往后拖，万一出现人命咋办？」我急得火急火燎，村长却异常淡定。

「不能让上面知道。

」我思考一二后，缓缓开口，「或许，可以让我闺蜜给大家在村里治疗。

」村长没有看我，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我的主意。

我赶紧给潇潇再打一个电话，说了我的想法。

「不行，你疯了。

我怎么能随便给他们治呢，这是人命不是儿戏。

」「你要是不管，我也不管，说不定他们可能真的就赔上人命。

」潇潇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随后要了我的地址来到魏家村。

潇潇抽了十个村民的血作为样本，说要回去化验，出了结果，才能对症下药。

3送走潇潇，我就去村长家，在炕头，村长让我盘腿坐着，我一个县城孩子哪里会盘腿，最后只能坐在村长家的被摞上。

「村长，这怎么会集体犯病呢？」「哎，没事，等治治就好了。

」村长把他旱烟放在纸上，卷起来，然后在接口处用舌头去舔，纸就被黏住了。

「村长，咱得找到病根啊，防范于未然，要不以后再有咋整？」「还不是怨那秦家，办什么升学宴，这不全村人都去吃席，说是好心还请我们喝什么咖啡，老苦了，贼难喝，最后还把我们吃成了这个熊样。

」村长的儿媳妇丽娟在一旁埋怨着。

村长吐出了一口烟，瞪着丽娟。

「别瞎说，秦棠是咱们村第一个大学生，还是县高考状元，那不得庆贺庆贺啊。

」「咱可不是给她家庆贺去了，还随了两百块钱。

这到头来，吃坏了肚子，治病还不知道花多少钱呢……」丽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村长的儿子从炕上揪起来，连拉带拽撵出了屋子。

我搓了搓手，望向吞云吐雾的村长。

「村长，我也听说了秦棠的事。

」「这村里出了第一个大学生，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

」「嗯，是啊。

有人准备往咱这村里投钱，修小学。

小学修好了，再让上面派几个好老师，以后咱们村的娃娃学习就能顶呱呱。

」村长刚想大笑，却泄了个气，一个响亮的屁顿时清空了村长屁股周围的烟。

我尴尬地喝了口热水，随后问起了秦棠的家里情况。

村长说，秦棠原本叫魏棠，秦棠的父亲是个木匠，在外面给人盖房子搭棚子。

后来，秦棠的父亲认识了工地上的一个女人。

在秦棠三岁的时候，她父亲就跟那个女人跑了。

她母亲寻不到父亲，一气之下就把秦棠的姓氏改成了秦。

秦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靠着种地供养女儿。

秦棠也出息，考上了大学，成为全村第一个大学生，还是个女状元郎。

「真不容易啊！」我赞叹道。

村长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欣慰的微笑。

好像秦棠是他的女儿那般，是在他的教导和供养下长大。

第二天，我带着潇潇和一大包药，早早就来到魏家村。

在路上，潇潇已经告诉我，村民们都中了同一种毒，需要打点滴。

我带着潇潇挨家挨户地打针，嘱咐她们治疗之事。

村民们对我千恩万谢，不断地往我后备箱放东西。

有自己家鸡下的蛋，有土肥浇灌出来的蔬菜，还有自己磨的面粉。

原本被药占据的后备箱，现在满满都是农家菜，堆得我从后视镜都看不到路。

我的内心火热，没想到刚到村上任，就获得了村民的喜欢。

成就感形成一道光辉，闪烁在我的周围。

如果当时我没有飘飘然，或许之后我的命运也不会逐渐走入困境。

正是因为这点自我膨胀，逼迫我走上了一条绝路。

4等到村民的症状有所缓解，我就跟村长提出要调查，揪出下毒的凶手。

「都说了，你不要管，别在这搅浑水。

」「村长，怎么能不管呢！这可不是小事啊，这已经关乎到群众的利益啊。

我们作为村干部，当然得管，更得管到底。

」村长瞟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村长说不查就不查了，我偏不。

于是，我决定自己偷偷调查。

我借着拜访村民的机会，跟八卦的人聊天。

要知道，在一个群体里，消息传播最快的渠道，就是人们的闲聊时光。

「秦家，那是村长的第二个家。

」「可不是咋的，我看村长隔三差五就帮秦家干活。

自己家活不干，到人家那卖力气，能为啥。

」「跟秦家不对付的，就属蔡寡妇，毕竟蔡寡妇也看上了村长。

」「村长可看不上蔡寡妇，看她长得那大方脸，小眼睛。

你再看看秦晓霞，那鹅蛋脸大眼睛，现在也不算老啊。

」「前些天咱们村里人都中毒了，就蔡寡妇没事。

因为她没去秦家吃席。

」「对啊，对啊，搞不好那毒就是蔡寡妇下的。

也不知道村长咋想的，这事竟然要不了了之。

要是我，我就把蔡寡妇送派出所去，让她蹲监狱。

」……我竖了竖假装不愿意听的耳朵，快速地隐藏起嘴角勾起来的弧度。

我离开那群在村头大树下叽叽喳喳的人们，快步走到蔡寡妇家。

5一进门，我就看见蔡寡妇坐在炕沿上，嘴里磕着瓜子，右脚盘在左腿下面，左脚耷拉着晃来晃去。

蔡寡妇看了我几秒钟，突然下地。

「哦……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小村官。

」我点点头，「蔡姨，叫我艳艳就行。

」「哎呦，这闺女真俊，比我年轻的时候好看。

来坐炕上，嗑瓜子。

」蔡寡妇上前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炕上，顺势往我手里塞了一把瓜子。

我简单地询问了一下，她家的基本情况。

她的丈夫死得早，她娘家又不想让她回去，她就在魏家村住下了。

因为，她结婚三年没有生出孩子，也就没人再给她做媒，没有再嫁。

「蔡姨，刚才我进院子的时候，看见你家院子里的角落里，有一包耗子药，家里有老鼠？」「农村有点老鼠很正常，不是，等会，我家没有耗子药啊？」「怎么没有，我都看见了。

」「哪呢？」蔡寡妇说完就下地往外走，我赶紧跟上去。

我指了指院落里的那包耗子药。

「奇了怪了，我从来不买耗子药的。

」我疑惑地看着她，随即她就解答了我的问题。

「我是个寡妇，我怕孤单，我养了三只猫。

」「来，你瞧，大娃、二娃、三娃，都在这呢。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三个不同品种，不同色系的猫爬在墙根下，大娃懒懒地闭着眼，二娃舔着自己的爪子，只有三娃盯着我，喵喵地狠厉地叫着，好像我侵犯了它的地盘。

「是谁？是谁那么缺德？往我家放啥耗子药。

」「你们咋的，欺负我蔡金花没有男人是吧，啥玩意都往我家放，想毒死我啊！」我的视线被蔡寡妇的高声叫骂拉了回来，她的质问在太阳的毒辣下没有得到一点回应，想必她跟村里的人关系并不和谐。

我连忙劝解，蔡寡妇才骂骂咧咧地走回屋子里去。

我出了蔡家，在村路上盘旋着这件事，手机上的搜索显示，耗子药是可以让人中毒的，症状和村民的也比较吻合。

但是我现在没有证据，说蔡寡妇就是凶手。

没想到，第二天蔡寡妇就主动找我，让我去她家，说要给我一个线索。

6「我知道你昨天为啥来，又为啥提那包耗子药。

」蔡寡妇的话顿时让我感觉自己矮了一截。

「放宽心，我不是那下药的人。

」「我叫你来，就是给你提供点有用的线索。

」我眼前一亮，看来事情又有转机了。

「你知道村长总去秦家了吧。

」我飞快地点了点头，随后一想，不对，我不能八卦村长密事，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哼……」蔡寡妇用不屑的眼神打量着我，「算了，我可不想逗你，我还是跟你说正事吧。

」「村长总是去秦家，所以村里人都说村长喜欢秦晓霞。

」「但他们都错了，村长真正喜欢的是秦棠。

」我拧着眉头，惊讶地问，「秦棠不是才十八吗？村长都可以做她爸了。

」「你不知道，村长之前死过一个媳妇。

后来大约三年前吧，村长曾说过，秦棠的眉眼和他那死去的老婆很像。

」「从那以后，村长总是去秦棠家干活，还偷偷拿钱给秦棠，让她好好上学。

」我觉得蔡寡妇太扯了，完全在胡咧咧。

「那也只能说明村长睹人思人，也不能说明村长对秦棠干啥了。

」蔡寡妇正了正身子，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哼……你是不知道，村长也不让村民往外说。

」「一年前，村长在一个晚上，和村头的疯子说，自己在镇上的旅馆睡了秦棠。

」「疯子的话也能信？」我的质疑引起了蔡寡妇的不满。

「这疯子是我那死去的老鬼的叔伯弟弟，小时候被他爸打后脑勺打傻了。

他不会编故事，只会重复其他人的话。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问什么。

反而，蔡寡妇的话像开了水的闸门，哗哗地往外泄。

只不过，她的话越说越小声，我感觉自己全身的细胞都张开，才勉强听清楚她说的话。

「一年前，秦棠跟她妈闹别扭，离家出走，在镇上遇到了村长。

」「村长半夜回来跟疯子说，自己在镇上旅馆睡了秦棠。

」「疯子满村说这事，秦棠听见不干了，说没有的事。

但秦晓霞却关起了门，什么都没反驳。

」「后来，秦棠还去村长家要说法，村长也说没有的事，自己那晚喝多了，啥都不记得了。

」「村长警告大家，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文明村的奖金就不发到各家的手里了。

」「虽说这钱吧，没有多少。

但对于我们来说，蚂蚱腿它也是肉啊。

」这瓜吃的我真噎得慌，我久久才晃过了神。

「你这线索是关于中毒事件的吗？」「对啊，傻孩子。

你想啊，村长下毒，要是能毒死人呢，钱他就可以多贪一点，要是没毒死呢，它也是个警告。

」「可是，村长也中毒了啊。

」「排出自己嫌疑啊，你这姑娘，一看破案的电视剧就看得少。

现在很多人，为了排出自己嫌疑，让自己也受一定的伤害，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

」我扭头看向蔡寡妇的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电视剧《重案六组》。

我汗颜，看来蔡寡妇是破案片看多了，然后臆想出了一些情节。

「我说的，你可别不信，你得留意一下村长，自己小心点。

」蔡寡妇的手不停地拍打在我的衣袖上，我忍着笑，认真地点了点头。

7蔡寡妇说的这些话，我没有办法跟村长和秦家求证。

我只能拐弯抹角地打听其他的村民。

现在能够证实，村长对秦家是真的照顾，为这事，她儿媳妇丽娟没少当着别人的面，数落她公公。

疯子真的说过，村长睡了秦棠的话，只不过这话，是村民听蔡寡妇说完，才去找疯子求证的。

所以，很有可能是蔡寡妇因为和秦家不合，而教疯子说出来的。

至于村长会不会是下毒的人，大多数村民都觉得不能，虽然村长比较贪，但这咋说都是人命，怎么可能为了那点钱而杀人呢。

那还能是谁呢？夜晚，我在书桌前，不断地在纸上复盘这几天调查的线索。

铃铃铃……是潇潇的电话。

「你秘密调查的那件事咋样了？」「不咋样，我感觉线索都断了。

」「蔡寡妇应该不会把下毒的耗子药，放在自家院落显眼的位置，让我轻易发现。

」「村长也没必要为了钱，或者为了让村民不说他的密事而彻底闭嘴。

」「哎……感觉这几天的调查没什么用。

」我一脸无奈地望着窗外，「要不，算了吧。

你们村长也不想调查，村民们更是认为是席上的食物不干净，才引起的中毒。

你咋那么固执，认为一定有人故意下毒呢。

」潇潇在电话那头劝我。

「如果真的是厨师的问题，那秦家，或者村长为何不去找那个厨师班子呢？村里可是这方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还有，村民们每次跟我说话，都好像话里有话。

」「关于村长的密事，我在求证的时候，他们本可以不说，为何却拐着弯地告诉我。

」「我觉得我被赋予了某个使命。